阿斌

阿斌第一次出現在我面前,簡直是百分之百的日本山口組人物。穿木屐、短褲、理山本頭、身上刺龍繡鳳、身形結實,而那張臉,帥氣而神采飛揚…

阿斌的刺青很漂亮,還特別脫下上衣給我跟英國看!!阿斌開玩笑的跟我說,身上的刺青是年青的時候不學好,荒唐了一陣子,叫我不要怕!!阿斌工作的時候會帶著一瓶小酒,就放在後口袋,偶爾拿出來沾那麼一下。

那是四年前英智畜牧場改建澆鑄女兒牆的時候,阿斌是我的水泥澆鑄廠商,我們討論的話題之一是他想幫他的一個水泥澆鑄工具申請專利,這是另一個讓我意外的地方!!

阿斌第二次出現在我面前,是那之後的半年多以後,英智畜牧場第一棟東半段的泥地也要澆鑄水泥、鋪上高床,阿斌人還是一樣帥氣,但嘴角卻長了一個膿包,阿斌說沒什麼問題,等忙一陣子在去處理!!我則在心中擔心了一下,並默默祈禱一切順利!!然後兩年過去了,那兩年我一個人持續面對著接踵而來養殖技術的挑戰,無暇其它,心中卻惦記著!!

去年上半年,我們開始整理第四棟地面,我有點忐忑地打了阿斌的電話,很開心阿斌有接,雖然口音已經沒有之前的清晰,口氣也沒有那麼神采飛揚,但至少人還在,父親、英國也為此鬆了一口氣!!阿斌做了手術,嘴唇被挖掉了一塊,後腦杓的頭皮也挖掉了一塊,阿斌的山本頭照型沒了,還在適應發音,身材也沒了之前的壯碩、結實,整個人少了點自信的風采!!
我雖然難過,卻也開心,至少都還順利!! 這是我跟阿斌的第三次交集!!那次他還特別跟我聊怎麼合作,阿斌覺得他的產業風險太高,而阿斌看的出來我在做的事,也相信我可以走到的程度,我很熱情地跟他分享著!!

然而隔了不久,卻又有了壞消息,阿斌的左手斷了,他說是在澆鑄現場,他怎麼摔下來的都不知道!!

我們的第四次碰面已經是新場的整建了,阿斌的手好了,他說完全沒問題,整個人的氣色已經適應了這個新的自己,雖沒有了山口組初生之犢的神采飛揚,卻也還保持著一夫當關的穩定氣勢!!
新場的工程因為梅雨季,進度嚴重落後,這周一(5/23)我為了趕在這波下雨前趕進度,硬是請阿斌幫忙叫了水泥,卻也沒想到在運輸車過來的路上開始下雨,新場還是農地,一下雨地就濕,我只能很困頓的請阿斌協助安排找其它工地接手水泥,電話中傳來了阿斌的髒話,我卻一點都沒生氣,我知道這件事造成他很大的困擾,他在用他的方式發洩!!

阿斌禮拜四的時候特別打給我,他擔心我工程的進度,他跟我說如果真的趕,那就辛苦一點,用接

管的方式從馬路邊一路接進去,我當然希望能夠盡量趕上工程的進度,當下就說好了!!

我不應該答應的!!
用接管的方式,水泥是在地上跑,最後靠人力把末端的軟管抬高澆鑄,不是一台水泥泵車用懸吊的方式從天而下,只要靠操作機器調整下料口位置就可以。
雨一陣一陣的,天氣濕悶,一隻接管長度約三米,材質是鐵管,在加上管線內的水泥,很重!!每拆掉一節接管,就要把整支管從地上抬起,一頭對準要澆鑄的女兒牆板模內,在抬高另一頭,倒出水泥,倒出後的接管再由阿斌老婆跟女兒接手趕快洗乾淨!!我看他們拆了一兩隻,我就知道不能再苛求了,默默地把地上每拆一節管就會流出一大坨的水泥,自己挖進女兒牆板模呢內!!也跟著跑上跑下,一起扛重、一起克服天氣的問題、板模的問題!!

快中午的時候,我問阿斌要叫幾個便當,阿斌跟老婆對看了一眼,說天氣太悶熱了,實在沒有胃口,吃不下,我自己其實也是,已經累到沒辦法吃飯了!!我們也就這樣撐到傍晚6點工程結束!!

而我則明顯地感受到阿斌的左手是沒有回到之前狀態的,左手掌控的力道變差,阿斌很技巧性地去克服,用身體、用肩、用腰,真的做不到的地方就讓大兒子幫忙,但卻也是盡量讓兒子幫忙固定的事,把鐵管往上抬將管內的水泥倒進板模內,阿斌總是跟兒子說,你固定就好,我來抬!!

阿斌眼角已經有了些微的鬆弛,身材也已不復當年,但那個當下也就那麼站著、那麼挺著!! 他知道他必須站在、必須挺著,而且還必須這樣站著、這樣挺著好多年!!但這就是他的責任,他得扛著!!

而阿斌默默!!

天氣極為惡劣,阿斌幫我上了一課,我試著學會釋懷!!

戴著手套、泡在水泥裡的手,水泥會”吃人”有腐蝕性!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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